尊敬的各位與會嘉賓，下午好。我是來自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的李三希。首先，請允許我表達對本次年會主辦方誠摯的感謝，給予我此次寶貴的機會來分享一些關于技術、平臺與創新的見解。演講內容主要包括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將回顧歷次工業革命中的技術變革歷程，從中提煉出技術發展的一般性規律；第二部分則聚焦于數字時代背景下平臺組織所扮演的關鍵角色，及其在推動組織形態變革方面的重要意義；第三部分，我將詳細論述平臺在促進創新發展過程中的獨特貢獻和主要特征。

一、技術變遷的一般規律

        從技術變遷的一般規律觀察，歷次工業革命均以重大技術創新為開端，并借助資本運作推動這些創新的普及與應用。資本運作包括但不限于債務融資和股權融資等方式，有效促進了技術擴散的同時，也導致了勞動工具的革新、新興產業領域的誕生以及生產組織形式的轉型，最終促使社會結構和社會現代化進程發生深刻變革。

        在第一次工業革命期間，英國站在了技術創新的前沿，蒸汽機的發明標志著這一時代的開啟。蒸汽動力替代了人力和畜力，不僅使紡織業實現了機械化，還引發了冶金工業的重大變革。蒸汽機的應用作為關鍵勞動資料，進一步帶動了諸如紡織業、冶金工業、鐵路運輸業和造船工業等新興產業領域的發展。與此同時，傳統的手工工場逐漸被工廠制度所取代，大規模流水線生產的模式得以確立，這奠定了資本主義大生產的基石，并啟動了城市化進程，重塑了當時的社會結構和現代化路徑。

        第二次工業革命則主要由美國和德國引領，以內燃機和電力技術的廣泛應用為標志。電氣化的實現極大地推動了生產生活領域的技術擴散。在此過程中，石油和電力成為重要的新能源，內燃機的發展促進了交通和工業的進步，催生了汽車制造、石化工業、鐵路運輸及造船等多個新興產業領域。此外，隨著流水線生產方式的普及，企業內部開始采用垂直管理和中央集權式的組織架構，使得資本主義生產的社會化程度顯著提升，壟斷組織應運而生。

        第三次工業革命圍繞電子計算機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展開，帶來了自動化、信息化和管理現代化的技術擴散。信息技術逐漸成為連接各個行業的中樞神經系統，新材料則構成了現代產業發展的物質基礎，共同促進了電子信息、新能源、新材料、醫藥制造、遺傳工程以及航天航空等多個新興產業領域的蓬勃發展。同時，生產組織形式向網絡化、系統化的方向演變，減少了層級以提高效率，知識經濟興起，加速了第一、第二產業在國民經濟中比重的下降，提升了第三產業的地位。

        第四次工業革命目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進，其核心是由人工智能、大數據、量子信息技術、新材料技術、新能源技術及虛擬現實等新興技術驅動，通過智能化手段實現技術擴散。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在此過程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促進了信息產業、電子商務、智能制造、物聯網、先進材料和機器人等多個新興產業領域的繁榮發展。生產組織方式正經歷從傳統的大規模單一產品生產向定制化大規模生產和柔性生產的轉變，工業價值逐漸向服務環節延伸。在這個階段，社會結構和社會現代化形態展現出個性化、網絡化、智能化的特點。

        通過對上述四次工業革命發展歷程的回顧，我們可以總結出技術變革遵循一定的周期性特征：“技術革命→生產方式變革→社會結構轉型→制度創新需求→新知識產生→技術再突破”。每一次突破性的技術創新都在資本力量的支持下得到了廣泛應用，催生了新的產業，增強了生產力，進而推動了社會經濟結構的轉型。這種循環往復的過程不斷推動社會向前發展，塑造出現代社會的新形態。

        此外，從歷史經驗中我們還可以得出以下幾點啟示：首先，技術革命不同于產業革命，后者需要科技成果的有效轉化；其次，資本必須與技術相結合才能真正發揮作用；再次，每次產業革命都是為了滿足日益增長的人類需求；最后，產業革命的發生離不開一定規模的市場需求和支持。

二、數字時代與平臺組織

        從工業時代過渡到數字時代，組織形態經歷了從工廠和企業向平臺的重大轉變。這種轉變源于以下幾個關鍵方面：

        首先，生產要素發生了結構性遷移。在工業時代，主要的生產要素是資本（如機械設備）和勞動力（標準化工人），并依賴于規模經濟以實現效益最大化，這促使企業通過垂直整合來控制生產要素。例如，福特汽車于1913年引入流水線后，裝配工時減少了75%以上，T型車的價格也大幅下降。然而，在數字時代，數據成為了至關重要的生產要素，平臺特有的網絡效應使得數據的價值遵循梅特卡夫定律，形成了傳統企業難以企及的生態系統。例如，亞馬遜利用用戶行為數據優化庫存管理，將庫存周轉周期縮短至40天。此外，羅漢堂的一項實驗顯示，關閉基于個人大數據的推薦系統后，交易量顯著下降了86%。

        其次，交易成本經歷了范式革命。工業時代的市場交易成本高昂，根據科斯理論，企業通過內部化降低這些成本。但在數字時代，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市場交易成本大幅降低，推動了企業邊界向外擴展。平臺通過API接口等手段減少交易摩擦，區塊鏈技術更是大幅降低了跨境支付的成本，遠低于傳統的SWIFT系統費用。

        再者，價值創造邏輯得到了顛覆。工業時代的價值創造遵循線性模型，而數字時代則呈現出指數增長的趨勢。例如，微信通過“通訊工具-支付平臺-生態系統”的模式實現了用戶價值的巨大提升。價值創造不再局限于產品交付，而是轉向生態系統的培育和發展。

        第四，創新機制經歷了代際躍遷。工業時代強調閉源創新和知識產權保護，而在數字時代，開放式創新和需求側創新成為主流。例如，Android平臺允許設備制造商和開發者在其基礎上進行創新，迅速成為全球最受歡迎的移動操作系統之一。這種模塊化的架構促進了組合式創新。

        第五，組織成本經歷了動態重構。在工業時代，穩定的市場環境適合層級制組織結構，但這種結構可能導致決策速度緩慢。到了數字時代，面對VUCA（易變性、不確定性、復雜性和模糊性）特征的外部環境，新型組織形式如通過算法中樞管理和區塊鏈DAO組織能夠快速響應變化，提高決策效率的同時降低管理成本。

        最后，市場權力經歷了重新分配。工業時代的市場權力源自資本壁壘，而在數字時代，平臺權力更多地來源于數據資本和算法控制。例如，亞馬遜利用銷售數據開發自有品牌，在第三方賣家品類中占據了相當大的市場份額。然而，“裁判員+運動員”模式引發了新的壟斷爭議，歐盟已采取措施對此類行為進行規范。

三、平臺與創新

        平臺的興起為創新帶來了新的特征。

        首先，創新范式正在經歷深刻的變化。傳統上，知識創造的過程遵循DIKW模型（數據-信息-知識-智慧），即數據經過人腦處理轉化為信息、知識，最終形成智慧。然而，在當今數字時代，人工智能可以直接從海量數據中生成知識，省去了中間的人類處理環節，這一變革成為現代創新模式的重要標志。借助強大的算法、算力以及數據處理能力，AI技術正逐漸替代人類在某些領域的角色，徹底改變了知識創造的方式。此外，開放和互聯式創新作為數字時代的顯著特征，促進了知識共享并提升了整體創新能力。

        其次，平臺企業展現出獨特的創新動機。網絡效應作為平臺經濟的核心特征，要求平臺企業必須持續通過創新擴大用戶基礎并增強用戶粘性，以保持競爭優勢和實現長期發展。此外，面對激烈的競爭壓力，平臺企業還需從技術、產品、商業模式及組織形式四個維度進行差異化創新，以此構建自身的獨特競爭力。

        第三，平臺創新具有其獨特之處。一方面，平臺需要不斷創新應用場景，以適應動態變化的市場需求，提升服務能力和用戶體驗；另一方面，由于采用了開放式創新模式，平臺具備更高的創新潛力。平臺能夠充分利用數據資源，并通過緊密跟蹤市場趨勢快速迭代產品和服務，實現迅速的創新循環。平臺創新不僅對經濟發展起到放大、疊加和倍增的作用，還能夠廣泛影響其他行業的發展。更重要的是，平臺能夠為中小企業提供低成本的創新支持，包括但不限于輔導、數據訪問、計算能力和融資服務，大大降低了這些企業的創新門檻，促進了整個生態系統的繁榮發展。

四、未來展望

        總結而言，平臺作為一種新興的經濟組織形式，在數字時代展現了顯著的優勢。它不僅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降低了交易成本，還促進了長尾市場的形成，并在公共物品供給方面表現出了更大的激勵與靈活性。準確理解并妥善處理平臺的角色，對于推動數字經濟的健康發展至關重要。

        基于上述討論，未來的研究和實踐需要重點關注以下幾個方向：首先，深入分析平臺在不同行業的應用及其帶來的影響，以更好地把握其運作規律和發展趨勢；其次，探討如何通過政策引導和制度設計來促進平臺經濟的健康、可持續發展，確保創新活力的同時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最后，關注平臺經濟對社會結構及文化層面的影響，積極應對其可能帶來的挑戰，促進社會包容性增長與文化的多元發展。

        感謝各位的關注！希望通過今天的分享，能夠為大家提供一些新的視角和思考，并激發更多關于技術、平臺與創新之間關系的有益討論。謝謝大家！

供稿 | 清華服務經濟與數字治理研究院

編輯 | 宮建霞

審核 | 靳   景